我努力读懂平凡

韩逸茜 2018-06-02

我在北方读书时,校门外的草坪上常有几个卖杂货的小贩。他们常常是不拘小节的:早晨拿来装着东西的黑袋子,拿毛毯一铺、一倒、一摆、一坐,卖货时也常是等客上门,从不吆喝。

正因如此,我也并不常和他们打交道。但那为数不多的几次,给我的印象却十分深刻。

有一次,老师告诉我们要准备一套区卷。区卷是一沓由每个市区统一编写的试卷,分年级出题,常被老师们拿来作为考题。我几经周折,才打听到只有杂货摊出售它,便在寒冷的清晨早早赶到校门口。

一个罩着帽子的男人正背过身去整理东西,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,脸却因过度喘气而变得通红,白气在空气中不断地回旋上升,模糊不清。呆呆地站在摊前盯着一团白气,倒是他先开口了:

“说吧,要什么?”

“区……区卷。”我被他的反应惊醒,想要说话时才发觉连嘴巴都冻僵了。

他一句话也不说,从黑袋子里抽出一沓写满字的纸,头微微地侧过来,伸手递给我。此时,同学们都穿戴着花花绿绿的围巾和手套来上学了,我心中暗忖:要是迟到可就得不偿失了。丢下钱就向学校跑去。

放学了,走出屋外。在茫茫雪海中,寒风正刮刺着操场上枯干的杨树,显得十分突兀。我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沓试卷,才发现试卷的标题不太对劲。我心想:不会是给错了试卷吧。举目四望,上下皆白,那唯一还有些许绿色的草坪空荡荡的。到了校门口,一个罩着帽子的男人拎着个大黑袋子不停地哈着气,见了我,眼里闪烁出光芒,赶忙招呼我过去。我狐疑地走上前,他拿着那沓试卷和一些零钱递给我,又把手伸出来,似乎是想我讨要什么。我这才认出他来,把手里的试卷展开还给他。他向我点点头,转过身,一路小跑着走了。

我望着他的背影,白气在他的帽子上不断缭绕,依旧是那么模糊,那么不起眼,似乎你想找出一个词语来形容他都难。回家的路上,我一遍遍回忆他的神情,他的言语,从中却发觉不了任何东西。

也许,这就是平凡吧。

任何事都会随着时间被冲淡甚至是抹去,更何况是那时的我——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,许多事情都要再一次积累经验,许多地点都要再一次寻找、熟悉。例如我的头发,如杂草般甚有疯长的趋势,而每次都因找不到理发店而延迟剪发的时间。

终于有一天,母亲终于无法忍受继续的推迟了,便骑着自行车载我在小区里和路旁的店铺里来回穿梭。小区很大,几乎是清一色的白楼,让人目不暇接。

车在一栋红砖的楼前停下来,也许是因为年代的久远,也许是因为装修不当,外墙的白灰脱落不少,露出各种表面凹凸不平的砖瓦,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。走进楼内,台阶很高、楼道很窄,踏着从小窗里扑进来的阳光,我艰难地伸长了腿爬着楼梯。

到了门前,门口只有一个潦草的用红漆写成的“3”黏在墙上,丝毫没有理发店应有的陈设。叩门三声,屋内传来了回应,开了门,扑面而来的是暖气的温暖,面前的女人头发乱蓬蓬的,正灿烂地笑着,我心想:她应该就是理发师了吧。屋内的布局有些凌乱、简陋但有着一股温馨的气氛,柔软的转椅上,几声谈话,几次笑容,她便剃好了头发,还用一种近似欣赏艺术的眼光欣赏着自己的“作品”。每每剪头发的时候,我总好奇她的身世,好奇是什么使她如此辛劳地工作,如此微笑着面对生活,好奇屋内其他地方的人、事、物。

有一次剪头发,房门一响,一个青年人走进来,料想便是她的儿子了。她又笑着和我们解释,说她的儿子马上就要考大学了,她正准备筹钱供他读书。我听到这里,心中的疑问忽然解答了,这个平凡的人,却有着不平凡的精神支柱和信念。

那次出门时,我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暖意。刹那间,我顿悟:

这,是爱的力量;这,是伟大的平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