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牛

韩逸茜 2018-04-18

牛牛死了一个星期了。

牛牛是房东家养的一条大獒。它一身纯黑色的长长的毛从脊背向腹部整齐地散开,粗长的尾巴像马尾一样低垂着。一张宽大的嘴总是张着,嘴边不时流着晶透的口水。两双乌黑的眼睛上有着密长的睫毛,那双眼总是凝望着我们。

所有房客中,我和牛牛相处得最好。它的“房间”就在我们住的出租房西边。它脖子上的铁链子在地上拖来拖去的声音,至今还在我耳边响起,那种铁和地面摩擦发出“零零”的声音,特别清脆。

房东开了一间小网吧,里面只有8台电脑,每天的客人绝大多数是小学生。那个小网吧在我住的出租房的东边。这就是我住的出租房的一大特色,房子面朝北,大獒在东边,西边是网吧。

前两个月,我们有睡午觉的习惯,可是那些小学生专门趁着中午放学来上网。他们在旁边一边打游戏,一边骂骂咧咧地,脏话不断,怎么让人睡觉!每到这时,牛牛也似很反感那些小孩,不停地叫着。为此我们和房东商量过很多次,让那些孩子声音轻一点,讨论的结果就是除了忍受之外,我们只能搬走,被迫交了一年的房租是不可能退还给我们一分钱的。

牛牛的“门前”有两根电线绳,那是用来晾挂衣服的,房东规定,靠里面的一条留给我们用,外面的一条是他们自己家用的。偶尔,里面的线挂满了,往外面挂两件衣服还会被房东说一顿。牛牛总是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们挂衣服。那还是刚搬来的时候,它怕我们侵犯它的领地。有一次回到家,发现少了两件衣服,一看门口的石桌上,一件白色的,一件黑色的,都已经不像样子了,上面沾满了污水、泥渍,还有狗毛。

房东责怪我们把衣服挂得离狗太近了,衣服就被牛牛咬下来了。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,我们只能忍了又忍。我的两个室友因为这件事对牛牛非常厌恶,但我还是依然很喜欢它,每天都会去摸摸它的头,捏捏它的脖子,按按它的脊椎。牛牛的脊椎又直又硬,我能摸出它的骨骼。

常常亲眼看着那些小孩子大声嚷嚷着:“老板老板,2号机,上一个小时的,给,一块钱!”不过半小时,又有个小胖子对着门口大喊:“老板,2号机,换到6号!”

“不行,6号机是一块五一小时的,你得再给我一块钱!”

“我只有五毛钱了,其他机子都有人了,能不能帮我转到6号机子?我只玩半个小时。”

“不行,你走吧,我退给你五毛。”一如既往的大嗓门,小胖子闷闷不乐地走了。

虽然不怎么喜欢房东,但是很喜欢牛牛,尤其是它那双大眼睛总是巴巴地看着我洗衣服,晾衣服;有时还发出呜呜的声音,我明白那是它想让我摸摸它,和它玩。那时,我总是在心里告诉它:下次吧,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玩。现在想想也只有后悔的份,我为什么没有和它多说几句话呢?为什么没有再掀起它的大嘴,再看看它的尖牙呢?为什么没有再和它握握手,再捏一捏它的手掌呢?我再也没有可以称作“杨牛”(房东姓杨)的狗了。牛牛才只有两岁,正是壮年,怎么就死了呢?

牛牛死的前一晚,它还如往常一样叫着。可是室友告诉我,那晚半夜十二点半的时候,她听到牛牛叫得非常痛苦,吓得她不敢玩手机,就蒙上被子睡觉了。第二天一早,牛牛没有像闹钟一样叫——虽然它每天都有“晨叫”的习惯。那天早上,我们三个睡过头了,差一点就迟到了。

中午,没有看到牛牛,我以为它只是出去了,可是房东告诉我:“牛牛去见乔布斯了,它去听姚贝娜的演唱会了。”我不知道她是真伤心,还是假伤心。她还说牛牛死之前别人要出3000元买,她都没舍得卖,现在送去屠宰场,只卖了300元。

我一直怀疑牛牛是被人害死的,不然好好的为什么会半夜惨叫,无缘无故就死了?

现在每天进院子后还是习惯性地看向牛牛那里,可是它不在了,它的“房间”被锁住了。门口,只剩下一个它平常喜欢跳上去睡觉的石桌子。我多希望它能在我走近它时,用前爪搂着我的小腿,用头抵着我的膝盖,静静地靠着我。

昨天中午,院子里多了一只小狗,有着和牛牛一样黑软的毛发,乌黑纯粹的眼睛。我想知道它的名字会不会也叫牛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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